綺雅將烹調好的一尾煎得金黃的紅衫魚和一碟荳芽菜放在飯桌上,也一併將三碗盛載八
分滿的飯放下,再走進廚房拿了三雙筷子出來,然後高高興興放聲說:『埋位食飯啦。』
兄長慢條斯理從房中走來,像是給人打擾了他似的模樣兒,悶不作聲地坐下,小弟弟卻
一跳一蹦地爬坐在椅子上,還笑咪咪地展露甜絲絲的笑容。離飯桌不遠處坐著他們的祖母,
祖母總是比孫兒們先吃屬於她的餐食,分開吃飯早成為婆孫之間的一種習慣,而祖母經常坐
在不遠處看著他們進食也是司空見慣的事,彼此看似保有距離,卻又同處一斗室的密切,而
相互之間卻明顯突出尊卑之分的關係。綺雅看見兄長夾起了一塊魚肉,於是她也夾了一塊厚厚的魚肉,揀掉魚骨便往小弟弟的
碗裡送,輕聲地提醒著說:『吃的時候也要細看有沒有魚骨才吃啊!』接著又再往魚身上夾
起一小片肉,就在此時她發覺有一雙凌厲冷冷的目光緊盯著她,她猛下一驚,當下耳間響起
似近亦遠的聲音說:『真嘴饞,好的才吃!』綺雅不敢直視那種眼神,筷子一鬆即掉下了一
隻筷子下來,噹啷響了一兩聲,慌忙拾起再戰戰兢兢地只改夾那魚鰭部分。她吃著魚鰭,感
覺魚鰭的味道很香,嚼著香脆的魚鰭,心中感到一陣愉快卻同時在心中生出一陣悲哀傷感的
情緒,隠隠戚戚中眼淚從眼尖子靜溜了一點一滴來。強忍著淚水不希望它那麼不爭氣會流下
來,心暗暗喘息著並自我安慰地想:《我知道祖母其實是很愛我,她只是心情不好,她一定
是在擔憂什麼事才如此吧!看,吃魚鰭比吃魚肉更可口,可不是嗎?》待兄弟們吃完離桌後
,綺雅看著那條剩下的魚骨和連接著的魚頭,而魚眼已給吃去,那深陷的眼窩像掏空了靈魂
似的不能自我地躺在那兒。她將魚脊骨跟魚頭截成兩段,然後將魚脊骨一節一節用門牙截斷
,並把兩節之間的骨髓汁吸吮去,重覆這樣的動作,結果一條幼幼長長的魚骨髓子展露出來
。原來魚也跟人同樣,有條主神經線哩。
綺雅將碗筷收拾放進廚房,然後在廚房做清洗的工作。獨個兒在廚房的感覺蠻好的,她
先把剩餘的殘渣半拋半送往垃圾桶裡掉,然後嘖了少量洗潔劑在有柄的刷子上,她慢慢地用
刷子往每隻碟子和碗筷大大力刷了起來。忽地想起那條魚骨的模樣,便又想起父母是怎麼的
一個模樣兒來。她聯想一個死人的模樣會是怎樣?一個死去的身體躺在一副棺木內埋進在一
堆沙土石塊下,埋在只有幾尺深的地下面,在沒有火化的情況下,像睡著了的身體但失去了
生命力。一個沒有了生命的人叫死人,但在腐化的過程中卻孕育多少生命?那些胖嘟嘟不停
蠕動身體的蛆蟲,那些蟻群,還有可提供滋養泥土的養份,一個死去的生命卻悄悄地長養了
其他生命,而一副骸骨默默地成為了一些資源,生命是多麼的奇怪和玄妙。但死去了的父母
親,他們的靈魂去了哪裡,而生命的意義又在哪裡呢?綺雅想到這裡心內有些難過,她蹲下
地上啐泣起來,她放輕飲泣聲,生怕驚動祖母和其他人。過了一會兒,她站直了身,然後用
雙手捧起水喉流下來的水往臉上送,她的眼臉感受著水的陣陣清涼,此時感到水是那麼溫柔
和清爽。她抖擻精神起來跟自己說:《不要再想這些事了,反正多想又有什麼好處呢?我不
要做一個軟弱的人,何況家裡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啊!突然綺雅覺得褲管給什麼掃了一
把,接著便感覺到家中飼養的貓兒將身子在她的腳瓜子上挨了過來,她感到一陣溫暖把身體
蹲下來,她一手輕托著貓兒的下巴,而另一隻手輕柔來回地摸著貓貓背上的毛,她用指尖掃
著貓兒的鼻樑,對貓兒說:『妳對我真好!走來安慰我嗎?妳真有靈性哩。』綺雅就這樣一
下子將剛才的思緒完全忘掉,此刻她的心情愉悅了起來,繼續做起家務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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